无垠大地的东方，山峰隐绰中，不知何时已泛起一抹鱼肚白。

    可此时的天空，是灰暗的。无风中，飘来片片乌云。似在下一刻，就会有雨滴降落在这一片大地上，恩泽众生。

    老和尚离去了。

    随他一起走的，还有念虚、觉涵，以及九名光头僧人。至于带来的其他弟子，都是葬身在那深渊之旁，同时竖立起一块块墓碑。其上一圈圈金光环绕，照耀了四方虚空。也使得此地再也不会有阴风的呼啸，更不会有……黑暗！

    随着老和尚离去，老道士看了一眼整个阳冕山大地，最后目光落在萧一默身上，待枯老容颜浮现一抹笑容时，便也跟着化作一道长虹，转身掠向遥远的天际。

    紧随其后，是道圣门三位堂主，傅伊子、品生子与松德子。至于其他弟子，却已身死，那一块块石碑就是见证。

    一场血战的见证！

    其后，倾晴率领麾下弟子离去。

    洛羽宗此次损失颇重，但仍是留有接近一百名弟子，不曾在这场厮杀中死去。但第一府娄赤忱竟是鬼宗的眼线，这一点却是洛羽宗无形的伤痛，想必也是此宗的一处暗伤。

    至于洛羽宗掌府大弟子浮云夜，在最初一战后，就是孤身走入黑暗中，至今不曾归来，谁也不知他去往了何方。

    或许，唯一知道他下落的，是那一道不顾一切冲入黑暗的白衣倩影！

    丁倩！

    可那一道倩影，在冲入黑暗中，亦是许久不曾回来。这么一来，那两人仿佛在这世间彻底消失了。

    也许，在许多年以后”能记得这两人的，已不多。或，根本没有了。

    白沙洞天战力强悍，在这一战发挥出了其应有的强势，虽一名黑衣人断去一臂，但整体而言，实力仍曾减弱分毫。最后在白沙抱拳，朝张望等人一拜中，转身离开了这一片战场。

    任逍遥在方才疯狂嘶吼，呐喊出心中那一个个疑问时，便仿佛虚脱，整个人忽然昏迷了过去。随后，被张望大袖一卷，就此离开了，朝云痕宗的方向掠去。在其身后，原野、忘馨两人跟随而上，最后是许呈武、杨曦、李腾以及寒颜嫣、苏柔五人。

    便在众人离去的原地上，一块块石碑林立，其上刻有一个个名字。

    但，那些名字，俱是染血。一股阴森、凄凉之意，也在这时悄然弥漫在了四周。且，那些石碑上的血字，如凝聚了死去弟子的不甘之魂，在此片天地孤独地游荡着。又如找不到家的游牟，没有了根的落叶，永远都只能这舰，游荡！

    或许，直至鬼宗覆灭的一天，他们才会解脱吧！

    可那一天是哪一天，谁也不知道。

    便连此刻站在一块石碑旁的两道人影，也是不知。

    忽然，一阵风起。

    此冤魂之地，本是不存在了风”却不知何故，在此时竟卷起一阵轻微的风旋。其间兀自传出声声呜咽，似在诉说那些石碑上的辛秘。

    那两道人影，是萧一默与欧阳菁菁。

    在张望等人走后，他们并未立即动身，随之回到云痕宗，而是选择了在这冤魂之地默默地站立着，没有开口，陷入一阵长久的沉默。

    亦或许，是他们心中都有一个疑惑，想要在此地解开。

    寻不到〖答〗案，自然是不会离去。

    风，渐渐呼啸。

    两道人影衣衫猎猎，发出破空之声。

    那声音，如此刻一人心中的怒。

    一股足以撕天裂地的怒！

    一股誓要焚山烧海的怒！

    只是，当一道幽幽叹息声响起时，那股怒气瞬间被压了下去，复又归于一片平静。便如古井，千年不起波澜。

    “你为何还不回去？”欧阳菁菁凤眸光彩闪烁，盯着前方那一块石碑许久，终是忍不住，轻声问道。

    她修有《星卦之术》，对世间众生均能看得极为清楚。但这其中，却有个例外。那个例外，就是此刻站在她身旁的那一道蓝色人影。

    萧一默！

    在萧一默身上，有着她看不透的许多因素。若是修为高深的老怪，倒也罢了，能勾起她的一丝兴趣。可偏偏身旁之人，是一个修为比她弱了许多的修士。更是在那个修士的身上，仿佛有一股死气萦绕，阻止了她用星卦之术察看。

    因此，在这般疑惑中，方才是率先开口问道。

    若不然，以其苗族七公主的身份，岂会如此纡尊降贵询问？

    “你亦不曾走，我为何要离去？”萧一默的目光依然落在身前那一块石碑上，沉默许久，缓缓出声。更在其说出那话时，微不可查，双眸闪过了一道精光。

    仿似就在这一瞬间，他从身前那一块染血的石碑上，看出了些端倪。或是他，明悟到了什么。

    只见被他目光落中的石碑，赫然刻着两个斗大的血字。

    赤忱！

    重天府第一府主！

    此块石碑，是倾晴亲手雕刻，那血字，也是用她的鲜血染上。

    但萧一默知道，此块石碑祭奠的，并非是那一个鬼宗第三鬼将战刃天，而是那重天府第一府主，赤忱！！

    虽说赤忱为第三鬼将是一事实，但无法抹去的，是他在这些年中，曾为中原正统修士拦下的一波又一波的邪魔妖道的入侵。若是老道士不曾揭穿，也许在这一战中，赤忱，依然是那个赤忱。

    是那个为中原立下赫赫战功的赤忱！

    但身份的揭穿，注定了他在这一战中，只能得到正统修士的仇杀。更在老道士出手之下，不会有一个好的下场。

    最后，一死了之，无疑是最好的解脱办法。

    便在藿一默说话时，同样看着石碑的欧阳菁菁，轻轻眨了眨眼，凤眸光彩闪动，隐隐有水雾升起，不知在想些什么事情。最后银牙一咬，似从内心的挣扎中，有了一个〖答〗案。这个〖答〗案在其脑海闪现时，不假思索，就是脱口问道”“你看这石碑这么久，难道是想正统与外域的厮杀之事吗？”

    “正统外域……”

    萧一默目中光芒一闪，没有说话，而是把目光从那石碑上转移，落在了身旁佳人上。

    欧阳菁菁一身紫衣飘扬，腰间红绫缠绕，眼眸水雾朦胧，看起来有种摄人心魄之感。娇躯如柳，盈盈一握，似随时都可被一阵风吹倒。可就在这如此娇弱的人影上，萧一默看到了一股坚定执着的气息。

    那气息，他并不陌生，其内蕴藏着一丝希望！

    那希望，如他寻找杀父仇人一般的希望，纵是踏进千山万水，也要寻到一般。只不过，其中又有些不同。

    他的希望，是寻到并毁灭！

    而她的希望，是守护，永久地守护！

    萧一默虽不知道她要守护的是何人，或何物，但感受到那股气息的刹那，他的神色立即柔和了下来。

    被萧一默目光注视，欧阳菁菁心中却是不由一紧，如在那道目光下，心中什么秘密都被看穿。嘴唇微动，正想出声再次询问时，不料一道轻笑声先行传出，打断了她要说的话。

    “你，不是正统之人”萧一默看着欧阳菁菁，嘴角忽然扬起一抹笑意。

    当这般笑意落入欧阳菁菁眼中时，让其瞳孔微微一缩，有了惊讶之色。但这抹惊讶，很快被其笑声掩盖“墨刑，你这话是什么意思？

    我不明白。”

    萧一默笑了，目光从欧阳菁菁身上收回，随即缓缓摇头，轻声道”“你从南疆而来，在你身上没有魔宗之人的气息，那就是苗族之人了。”

    轰！

    苗族两字传出，落入欧阳菁菁耳中，令其瞳孔骤然一缩，脑海一阵轰鸣，仿佛听到世上最不可思议的事情。雪白的面庞上，更是涌现处些许晕红之色。那红，是一种秘密被别人看穿而有的失态之红。

    也让她在这一刻，看起来犹如小女儿家般。但无那种娇羞之意，而是一片平静。

    那般平静，从其骨子里透出，显然不是一日两日修成。而是在长期生存中，磨练出来。若不然，断然是无法拥有这等冷静的心性！

    便在一时的惊讶之后，那坚定的心性让欧阳菁菁眨眼恢复过来，看着萧一默，声音有了些冷意”“苗族？墨刑，你有何证据证明，我便是那外域之人？”

    “我看过他们”萧一默轻声一叹，言语中，有些寂寥之意，继而补充了一句“……，在苍山城。”

    “你见过牝魅巫师化”

    欧阳菁菁惊讶，下意识脱口道，但瞬间就是收住了声，且看向萧一默的目光中，渐渐起了变化，呼吸更有些急促起来“好，好一个墨刑，心智如此上佳，纵是我，也被你骗了”

    只因就在她开口的刹那，她看到了萧一默双目中那微微一闪的狡黠之意。当即心中咯噔一声，明白此番是上了那萧一默的当，不由连忙收声。

    但就算如此，也是她输了。以一招之差，输在了心智的比较上。

    虽说那萧一默取巧，利用她心中的三道人影，但若是她心智再坚定些，那萧一默显然不可能明白。

    也足以说明，此前的那一番猜测，是没有任何证据。而在她一开口，就露馅了，也就有了一个十足的证据，去给萧一默证明，她就是那外域之人！

    更是那苗族之人！